《画山水序》宗炳
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不知老之将至。愧不能凝气怡身，伤砧石门之流，于是画象布色，构兹云岭。
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可意求于千载之下。旨微于言象之外者，可心取于书策之内。况乎身所盘桓，目所绸缭。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
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
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城能妙写，亦城尽矣。
于是闲居理气，拂觞鸣琴，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不违天励之藂，独应无人之野。峰岫峣嶷，云林森眇。
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熟有先焉。
《画山水序》意译（原创）
译者：山野枝子
圣人内含的道反应在外表上通过自己的言行物象来显示，贤人用澄清胸怀来品味圣人的言行物象来学习道。至于山水，则利用本身所具有的趋向灵魂精神的本质特性来启示人们悟道。所以，轩辕、尧帝、孔子、广成仙子、大隗帝王、许由隐士、孤竹君子这些名流人士，必定都有崆峒山、具茨山、藐姑山、箕山、首阳山、大蒙山的游览经历。这就叫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从游览山水中悟道。圣人用内在的精神效法道，从而使贤达的人通晓道；山水画用形象来表示道，从而使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而得道。这两者不也是几乎一样的达到使人理解道效果吗！
我眷顾留恋庐山和衡山，契想阔别的荆山和巫山，不知不觉中老年的时候到了，惭愧自己不能凝聚气力有怡悦健康的身体，因而不能成为损伤鞋子经过石门去游览的人。这样，只能画出那些山水的景象布置那些山水的颜色，构造这些山水的云雾峻岭。
然而，绝迹在中古以前的道理，可以在千载之后的今天探求出它的意思；主旨精微在言语物象以外的道理，可以通过用心从书籍策卷中获取。何况是身临其境所盘桓其中、眼睛绸缪缠绵反复观看的山水，以山水自然的形状绘画成画面上的山水形象，以山水的本来颜色来描绘成画面上的色采，有什么不能表现出来呢？那么，昆仑山广大，眼睛瞳孔狭小，迫近眼睛几寸的距离去看昆仑山，昆仑山的形状还是不能看到的。然而，通过绘画，就可以把广阔数里的山水，构围在几寸大小的眼睛以内。诚然，由于距离越广阔遥远，就看见那山水景物就越小。现在展铺张开绡素织绢用来映画山水，那么，昆仑山、阆山的形状就可以圈围在方寸的绢素上了。画面上的竖画三寸，相当成为客观现实的千仞的高度；横画数尺，体现客观现实的百里的旷远。这样，观看图画的人，只担心类比物象画的不巧妙，不认为画出景物的形制小而影响所画山水景物形象相似不相似的真实感，这是自然的形式规律。这样，嵩山、华山的秀丽，天地的灵魂，都可以在一幅图画里画得出来了。
外界物象应于眼目而通过心领会作为绘画的道理法则，画得类似而巧妙，那么眼睛观看的人也同物象相对应，心也与物象融会一体而与共鸣。眼睛应对的物象和心中领会的景色都可以得到精神上的享受，精神超脱出物象感性认识，才能得到灵魂的理性升华。虽然再去虚其心胸去探求幽谷岩崖，又怎么能超过观赏绘画呢？而且，精神本来是无形端的，精神是栖息在形象之中，而感受在类似物象的画面上的，道理也就入到山水画的影迹之中。诚然能巧妙的写画出来，也就诚然的表现得尽善尽美了。
于是这样，我在闲瑕居住的时候调理气息，捧拂着酒杯饮酒弹奏鸣琴，披展图画幽静的对图画进行观看，坐着探究四面八方的景色，不离开天边的丛林，独自应对着无人的原野。峰峦岫穴，陡峭高峻，云雾林海，阴森深眇，圣贤的思想辉映在古老的年代，万千旨趣融会在其中的精神引发人们的情思。我还想做什么呢？使精神畅快罢了，精神这东西得到畅快，那个有这最为领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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